2024年12月31日 星期二

千與千尋(又名《神隱少女》)

跟宮崎駿的初次邂逅,便是這部二〇〇一年的經典作《千與千尋》。那時,對吉卜力工作室和宮崎駿這名字一無所知,只隨便挑選了一部電影入場。沒想到看完後,對其畫風和敘事方式深深吸引,難以自拔。雖然還談不上成為鐵粉,卻開始翻找他過往作品的光碟,一部接一部地細細品味。

《千與千尋》之後,《霍爾的移動城堡》和《崖上的波妞》雖然也出色,但本地市場的熱度似乎降下來了。直到《風起》,因宣稱是宮崎駿的退隱作,才再次掀起一波短暫熱潮,可惜我無緣在大銀幕觀賞。

近期院線重映《千與千尋》,我沒能入場,唯有透過Netflix重溫,雖然在電視小螢幕觀看,魅力絲毫不減。在現今電腦繪圖為主的動畫界,宮崎駿的手繪,每一筆每一畫,皆透出無比的誠意及用心,更顯彌足珍貴。鮮活的色彩和細膩的細節,都讓人感受到濃濃的溫馨情懷。這次重看,故事情節仍充滿奇幻玄妙,有些地方亦難以理解悟透,但不阻礙我對它的喜愛。

電影裡,小千因意外誤闖入一個魔幻世界,開啟了一場充滿挑戰的冒險成長之旅。她從一個懦弱怕事的小女孩,經歷種種難關,憑著勇氣和良善,一步步闖出屬於自己的生存之道。這段旅程,既是對她的試煉,也是對觀眾的一次心靈洗禮。

有人說,宮崎駿的電影總會暗藏著對現實世界的隱喻,《千與千尋》也不例外。像千尋父母變成豬,或湯婆婆那冷漠又貪婪的管理方式,都能找到對應的社會現象。然而,這些彩蛋固然有趣,但並非我喜愛此片的原因。我更享受的,是那份單純的沉浸感,跟著小千在魔幻世界中冒險,感受她的成長與蛻變。

《千與千尋》在我心中的地位,正如村上春樹的《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是同一位作者眾多佳作中,在我心目中是無可撼動的巔峰之作——直到去年的復出作蒼鷺與少年》面世,才稍微動搖——它之所以經典,不僅是因為故事生動奇幻,更是因為蘊藏著深刻的人性與情感,每次觀賞,都能發現新的感動和啟發。宮崎駿用他的畫筆,打開了一扇通往魔幻世界與現實之間的門,邀請觀眾用心去體驗那份純真及美好。在這充滿喧囂的時代,教我們如何用最單純的心,去面對隨著年齡漸長而越趨複雜的世界。這也是《千與千尋》歷久彌新的最大原因。



2024年12月23日 星期一

《企鵝人》:純粹的邪惡黑暗面

影視作品發展至今,角色塑造早已跳脫非黑即白的二元框架,反派不再只是英雄的對立面,他們甚至決定了一部作品的深度及高度。如漫威《復仇者聯盟》(The Avengers)系列,大反派薩諾斯的信念及人格塑造讓人又恨又憐,“以毀滅換取平衡”邏輯雖殘酷,卻讓觀眾在厭惡之餘仍能理解他的動機,從而為整個系列注入難以複製的經典魅力。 

自古以來,觀眾總習慣站在主角立場,替反派戴上單一的“壞人”面具。於是,越來越多熱門IP開始為反派角色注入血肉,挖掘他們的黑化過程。所謂“時勢造英雄”,同樣也能造就反派。那些被迫背負惡名之人,或許只是環境的犧牲品,或是經歷一次次“二害相權取其輕”之掙扎後迫上梁山。但有時,反派的惡並非源自外界,而是天性,比如HBO新劇《企鵝人》(The Penguin)中的奧茲。

這部衍生自二〇二二年電影《蝙蝠俠》(The Batman)的影集,時間設在電影事件後一周,故事聚焦於綽號“企鵝人”的奧茲如何在龍蛇混雜的犯罪都市高譚市,從不起眼的黑幫小卒一步步成為地下世界霸主,充滿鮮血、算計和背叛的這段個人成長歷程,往好的一面看,可以當做是不屈不撓的奮鬥過程。 

跟提姆·波頓一九九二年偏魔幻風格的《蝙蝠俠大顯神威》(Batman Return)裡的企鵝人不同,這次奧茲的世界更貼近現實。高譚市的黑幫爭鬥與其他經典黑幫片同樣有刀光劍影、權謀勾心,夾雜著黃賭毒的地下交易,讓人真切感受到社會黑暗面的殘酷。 

影集通過細膩的敘事節奏,層層揭示奧茲的多面性:他的童年陰影、人格養成,以及在一場場羞辱及創傷中的“涅槃重生”。觀眾會不由自主地投入他的世界,看他如何在每一次挫折後迅速反擊、冷酷謀劃,然後脫胎換骨,成為權力和野心的化身。 

奧茲跟我們熟悉的其他“被迫踏上邪路”的反英雄設定有很大差異。他的邪惡是與生俱來的天性,從首集到末集,從未試圖掩飾他的殘暴與陰暗。他身上散發著一股令人不寒而慄的邪惡魅力——畸形的外表、扭曲的心理、敏銳的急智,還有總能從絕境中脫身的幸運,讓他成為高譚市中一股不可忽視的黑暗力量。這種徹頭徹尾的惡,無法讓人共情,卻格外吸引。這八集的《企鵝人》讓我見證了一個經典反派的崛起。

當然,我無法同情奧茲,也找不到共鳴。他這種沒有灰色地帶的邪惡,無論成長背景多複雜多可悲,就是無法同情、理解他。正是這種徹頭徹尾的黑暗,為影集增添了一種難得的純粹。

沒有蝙蝠俠,沒有正義降臨的希望,只有赤裸裸的黑暗。有人說,《企鵝人》充滿負能量,看完只感到絕望壓抑。但對我而言,正是這樣的黑暗,才反襯出光明的可貴,才懂得更珍惜、守護現實中微弱的光明與希望。



2024年12月21日 星期六

魔法壞女巫

相信大多人都聽聞《綠野仙蹤》(The Wizard of Oz)這部經典童書,它歷經百年,影響了無數後代作家,像史蒂芬·金的《黑塔》七部曲,也能在其中發現向這經典致敬的元素。此外,一九三九年的電影版也是幾代人心中的美好回憶,我即是其一。近年來,從《奧茲大帝》(Oz the Great and Powerful)到《魔法壞女巫》(Wicked)這IP的外傳或前傳故事,在編劇的奇思妙想下,得以開發更多奧茲國中角色的過去及個人故事。

《魔法壞女巫》聚焦於未來的西方壞女巫艾法芭和北方好女巫格琳達的年輕歲月。艾法芭因天生綠色皮膚飽受歧視,格琳達則是萬眾矚目的寵兒。兩人從針鋒相對到彼此理解,建立出深厚友誼。但是,隨著二人跟奧茲國大巫師見面以後,命運便開始分岔,忠於自我的艾法芭走上一條孤獨之道;格琳達則選擇了隨波逐流,也漸漸迷失了內心。二人的抉擇,把她們推向《綠野仙蹤》裡頭的宿命。

我對反派角色的起源故事情有獨鐘,要是他們在黑化前又曾與宿敵是情同手足,那蛻變的過程及沖突,愈是深刻,如《X戰警:第一戰》(X-Men: First Class)萬磁王和X教授的情誼,或最近《變形金剛:源起》(Transformers One)中柯博文跟密卡登的交情,皆是令人享受精彩故事之餘,還為其中角色的分道揚鑣慨嘆唏噓。《魔法壞女巫》雷同的設定自然吸引我——在成為西方壞女巫前,艾法芭也曾是善良、勇敢的女孩,她一步步踏向大眾熟悉命運的過程,注定令人心碎。

戲中加入了大量政治正確元素,如對動物權利的探討、對美醜認知的反省,還有校園霸淩,雖值得思考,過多的資訊卻導致劇情臃腫拖沓。我幾度掙扎,在想該堅持下去,還是長痛不如短痛提早離場?挨到後來,發現片長竟達二小時四十分時……

電影結尾更在關鍵時刻戛然而止,“未完待續、下回分解”,吊足觀眾胃口。如此冗長卻缺乏高潮,我不禁產生疑慮,是否該期待下部?要是續作依然延續這樣的節奏,結局又是虎頭蛇尾,不就等於是在浪費生命?

當然,電影還是有優點的,尤其美術設計及配樂——奧茲國的奇幻場景,絢麗的歌舞表演(可媲美寶萊塢),都令人目不暇接,尤其一幕在本該肅靜的圖書館內起舞歌唱,最是吸睛。兩位主演也為角色增添了幾分立體感,特別是艾法芭角色的設定,她內心的糾結,最是撼動人心,我相信大多人內心深處,其實也是傾向她、支持她。

《魔法壞女巫》無疑沒法激起我的熱情,但我亦好奇,編劇要如何在下部給艾法芭一個更具說服力的轉變,如何讓這女巫壞得令人心悅誠服,是一大考驗。



2024年12月15日 星期日

紅色一號

有時覺得,現今的編劇(或故事創作人)實在不好做。資訊爆炸的時代,觀眾越來越難滿足,只要一個構思或情節跟前人的創作相似,輕則批評了無新意,重則論斷抄襲。當大家不再把看戲當做娛樂放鬆的管道,而是自詡為故事判官,對編導嚴格要求,看戲過於認真,做戲的也一樣疲勞,必須竭盡所能想出跟其他同類型作品的差異之處,為“給我同一套,但要不一樣”這業界守則絞盡腦汁。

近年來,發現許多聖誕電影都在嘗試挖掘新創意,好比二〇二二年的《暴戾夜》(Violent Night),把聖誕老人打造成為保護一個遭歹徒挾持的孩子而大開殺戒的武者(概念新鮮,可惜節奏太慢)。這部《紅色一號》(Red One),可以說也有一個新穎概念,講述聖誕老人在平安夜前遭壞人綁架,不知所蹤。護身保鏢達倫(巨石強森飾)為抓緊時間趕在聖誕節到來前救回肉票,不惜夥追蹤術一流的壞蛋傑克(克里斯·伊凡飾)搭檔。二人從原本的互看不順眼,逐漸加深了對彼此的認識,同時也看到自己的誤區,慢慢成長……

我承認,《紅色一號》並非一部驚艷作,劇情走向和角色成長弧度也都能輕易預測。但神奇的是,明知它的套路,卻依然會被它的節奏、幽默元素和幾場動作戲牽著走,看得津津有味。

首先必須說,巨石強森和克里斯·伊凡兩人搭檔的化學效應,比想像中來得強。強森一如既往地展現他既能打又能搞笑的“極端”特質,伊凡也跳脫出美國隊長的正義形象,化身為一個毒舌又自戀的壞壞份子。二人時而互相揶揄耍嘴炮,時而協力對敵,如此歡樂的互動,是電影一大亮點。

其次,《紅色一號》視覺效果相當出色(我極少稱讚影視作品的CGI特效),從巨石強森在北極秘密基地內追逐神秘人士的飛車追逐,到片末的正邪決戰高潮戲,都處理得栩栩如真,精彩刺激且充滿歡樂,最重要不血腥,十分契合電影的氛圍。

當然,電影也有它的缺點,比如情節過於老套,就是舊有的和解及成長公式,許多轉折太過刻意或理所當然,少了些許出乎意料。不過,這些問題並不讓人覺得難以忍受,畢竟這是一部聖誕閤家歡電影嘛,何必那麼嚴肅看待?放下挑剔,單純享受,只要獲得歡樂就好。

我最感觸的,當是電影透過兩位主角傳遞的訊息。它提醒我們一些簡單卻容易遺忘的人生道理:無論再忙再累,都該適時給自己慢下腳步的空間,去思考,去感受快樂;也請盡量發現身邊人事物的真、善、美,人生才更有意義。

總括而言,《紅色一號》不是完美無瑕,但它有趣、溫馨,也帶有一點點的刺激瘋狂和新意。雖然票房不盡如人意,但我相信它會是以後逢聖誕佳節,讓一家人齊聚一堂開懷大笑的作品。有時,我們需要的不是什麼驚天地泣鬼神的大作,簡單的快樂,足矣。



2024年12月7日 星期六

神鬼戰士2

二〇〇〇年的《神鬼戰士》(Gladiator),是主角麥希穆斯膾炙人口的復仇故事,讓觀眾感受他在生死之間對自由與榮耀的奮鬥,絕對是公認的史詩經典。無論是羅素·克洛飾演的麥希穆斯揮刀而戰的英雄氣概,還是導演雷利·史考特對古羅馬宏偉場景的精致還原及鏡頭調度,都讓人印象深刻。時隔廿四年,《神鬼戰士2》(Gladiator II)面市,我乃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生怕這一續作導致經典翻車。

幸運的是,我見證了另一段傳奇的誕生。

《神鬼戰士2》時間背景設於麥希穆斯復仇成功、壯烈倒下十六年後,主角漢諾(原名盧賽斯)的家園受古羅馬帝國侵略,家毀妻亡,他因此淪為奴隸,進入競技場廝殺求生。

我大感疑惑——預告中說他是麥希穆斯兒子,麥希穆斯的妻兒明明已死於非命,編劇又如何掰出他兒子倖存的“古仔”?戲至中段方解惑——這位盧賽斯,正是上集的王儲,公主露西拉的兒子(證實了麥希穆斯跟她確有私情;上集二人的情誼有些隱晦曖昧),年幼時即被母親秘密送走以躲避政敵殺害。盧賽斯成了一個漂泊在外的凡人,隱姓埋名,轉眼度過數十年流亡歲月。唯造化弄人,突來的戰役,他踏上生父經歷過的遭遇,踏上鬥獸場的黃沙,為個人的自由以及復仇,戰鬥。

盧賽斯確有麥希穆斯的影子——在戰場上捨生忘死的執著,透過刀光劍影,開闖自己的出路,而且天生具備王者領導風範。跟麥希穆斯不同的是,他背負著多一重的枷鎖——身為王室的遺命,這也導致他在電影中後段的心路歷程更複雜更吸引。

其實,《神鬼戰士2里哪個角色何嘗不是深陷地獄,無奈淒苦地掙扎?舉露西拉為例,這位曾經高高在上的王族,父親被親弟弟弒殺,弟弟被秘密愛人刺殺,為保唯一王位合法繼承人的兒子一命,痛心做出母子分離的抉擇,並在恐懼中度過餘生。透過她,更能體會“平凡是福”的真諦。與其享受富裕卻鎮日提心吊膽,不如過著民間小康常樂的生活,無憂無慮更愜意快活。

此外,丹佐·華盛頓飾演的角鬥士商人馬克里努斯,也值得深入分析。曾是角鬥士的他,經歷過底層階級的困頓,能夠爬升至目前的中階地位,表明了其頑強的求存意志。他冷眼看盡人間疾苦、權力傾軋,再憑藉敏銳洞察力與無情算計,步步為營,成為暴虐嗜血昏庸帝王身邊的紅人。在華盛頓精湛的演技下,這位投機客的極深城府、從容舉止,還有野心,詮釋得淋漓盡致。

只是,電影後段節奏陡然加速,尤其是權謀戲份的轉折,快得我有些反應不來。我理解馬克里努斯是刻意引起民怨,以達到瓦解羅馬帝王權力為目的,像蝙蝠俠里的小丑那樣使社會陷入失序,然而他最後卻沒欣賞自身傑作,反而匆促離開,再無奈面對盧賽斯的阻撓,跟他一決死戰……他此番作為,我有點抓不透。

跟上集相比,《神鬼戰士2》的視覺效果可謂登峰造極,尤其一些生物和場景設計,如造型奇特的猿猴、衝撞的犀牛,還有在競技場內上演的海戰,都令人嘖嘖稱奇,目眩神迷。此外,暴力等級也全面升級,斷肢爆頭血肉橫飛的場景都毫不遮掩,實在過癮。

總括而言,《神鬼戰士2》承接了前作史詩基底的同時,也帶來新一代英雄的傳承與升華。整體雖比不上首集,至少沒毀經典,尤其在電影院中觀賞,更能感受、體驗戲中的磅礴氣勢。個人認為,雷利史考特成功再鍛造一部撼動人心的角鬥士傳奇。



2024年12月1日 星期日

破 · 地獄

剛過的十一月,網絡上掀起最多流量、最夯的話題,無非電影《破·地獄》。這部論及生死課題的電影,於我也是本年度少數幾部值得推薦的港產片。

故事講述在疫情肆虐、經濟不景的大環境下,婚禮策劃師道生(黃子華飾)被迫改行,成為一名葬禮經紀人,並接手計畫退休的明叔的殯葬公司。起初,他與明叔的老搭檔喃嘸師傅文哥(許冠文飾)理念不合,衝突頻生,直至某次處理一位特殊案例時,文哥出手相助,他對殯葬業的態度才有所轉變,對這行業更認真且嚴肅看待。隨著二人關係逐漸破冰,道生有機會接觸到文哥的家庭,從而看見文哥與子女相處的點點滴滴,對人生體悟更多。

電影雖打著雙主角(黃子華和許冠文)作為宣傳噱頭,但我更投入、獲得共情的,始終是黃子華飾演的角色。幾句從他口中說出的普通對白,因隨著該角色經歷過的種種——無論是初入行時因躁進而忽略了家屬心情,抑或縱使客戶要求艱難仍為了業績硬著頭皮接下——而升華為精句。還有那句:“活人也需‘破地獄’。”不僅讓身為觀眾的我振聾發聵,連帶戲裡經驗比道生豐富的文哥,也起了當頭棒喝之效,察覺自己墨守成規,過於專注儀式傳統及對逝者的敬意,不自覺忽略了生者的情緒。

為三餐溫飽,不得不在人生本該安頓下來的年齡階段轉行,從事不熟悉的職業,我因此對道生感同身受。他說:“(對死亡)再怕,更怕窮!”我舉手讚同。人被逼入絕境時,求存模式開啟,總會逼出潛能,殺出一條活路;道生憑著曾是婚禮策劃師的經驗,“人生結業式”葬禮同樣是禮儀策劃,他相信只要換個心態,以肅穆替換歡樂,同樣容易上手,如此阿Q念頭,實為身處劣勢的無奈求存啊!

至於文叔的角色,也設計得相當立體,從個人思維,到整個家庭各成員之間的相處模式,都有許多值得探討的點。他是“死拗一邊頸”的“老屎忽”,是個沙文主義大男人,這些套在他身上的標籤,相信沒人反對。但我對他始終懷有一絲好感、敬佩,那是他對喃嘸佬這傳男不傳女的職業——更甚者視之為天賦,是天降大任於我也,是天生吃這行飯、無從選擇餘地的使命——敬業樂業,汲汲營營,畢生投入其中的專注力。

經驗豐富的他,自然瞧不起道生的新派做法,認為後者對殯葬業、對逝者的所做所為,都缺乏嚴肅、敬意不足,比如為錢破壞行規接下那位經歷著喪子之慟的富豪母親無理難搞的防腐要求,或在另一個案子私下把亡者的些許骨灰送給非親屬“友人”。雖然如此,他還是有心軟的一面,比如協助道生處理防腐作業,也因前文提及的那句“活人需‘破地獄’”茅塞頓開,開始發現道生這種“中途轉職”的新理念,有其必要的存在,開始反思,漸漸察覺從某方面來看,道生亦成了他的老師。對著道生,他比面對親家人更輕鬆自若。

他寫的遺書,向兩個孩子表示自小便道德綁架、情緒勒索他們的歉意,才教人動容。現實中有多少人(尤其出身自思維較傳統的家庭)同樣經歷著文哥兩個孩子的遭遇,被上一代舊有、迂腐觀念束縛著,無法踏出、活出、闖出自己的人生?戲中這一家人,人人滿腹怨氣冤屈,同在一張餐桌上未開動,早對眼前人瞧不順眼,我看這一家人的互動已覺心累,作為當事人,何止減壽十年?故,文哥交待的遺願,可謂他一生中最大膽的決定——看在同行眼中更是大逆不道——而最適合執行其志者,非道生莫屬。唯有這位門外漢,不受傳統枷鎖套著,讓文哥的子女為文哥破地獄,兩個孩子也同時在為自己破地獄,就此放下多年來對彼此的不忿積恨。

電影最後,一夥喃嘸道士無法接受這等敗壞傳統的儀式,憤而離去,戲就此結束。我看著往上升的幕前幕後工作人員表單,沒細聽坊間傳到亂說令人感動異常的片尾曲,反而思索著道生經歷了這一切,等同於一下得罪完所有同行前輩,他這家小小殯葬公司,如何撐下去?我想,他應該會辛苦一陣子,笑到最後的,應該還會是他吧,畢竟時代會前進,這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殯葬儀式,總會隨著時代變遷、新代人的思維而變異,女性不能破地獄的舊有觀念,應該會慢慢破除,只需時間。最重要的,那是後代的事了,人一生有多少年,何苦為了這點不關己事而糾結?

總而言之,《破·地獄》是近期值得一看的佳作,尤其在這任何東西都在快速變化的速食年代,人欲進步,得放棄某些事情,特別是一些不合情理不符邏輯的迂腐儀式,相信看了《破·地獄》,可以思考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