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爛的人

有些電影，藝術得考人悟性，縱使依據正常的時間線性講述故事，仍讓人難以抓到編導要帶出的訊息，可卻又並非完全看不懂，就在似懂非懂、感覺似是而非，領悟到些許什麼之中看完，然而又對那種奇妙的電影氛圍難以自拔。挪威電影《世界上最爛的人》（The Worst Person in the World；原片名Verdens verste menneske），就給我如此奇特觀感。

電影敘述將邁入三十歲的茱莉，對生活總帶著不安，雖與當紅漫畫家男友艾克索相戀，卻始終對這感情生活不甚滿意，對未來不時感到迷茫。某天她闖進一個陌生人的派對，邂逅了小鮮肉艾文，較後她甩了比她年長許多的艾克索，開展另一段新戀情，渴望為自己的人生帶來轉變⋯⋯

全片分做十二章節，另在頭尾加序和跋的《世界上最爛的人》，每個章節都刻畫出女主角茱莉個性上的轉變，和圍繞在其身邊幾位人物為她帶來的成長機會。藉著這幾段長短不一的章節，我們也理解形塑茱莉如此個性的成長背景及因素。以我的解讀，茱莉雖擁有選擇的自由——自由選擇所唸科系、往後人生方向——卻被這自由束縛著，形成長期缺乏安全感的心態。或許正因如此，加上巨大的年齡差，她認為艾克索並非跟她廝守終生的最佳伴侶。碰見艾文時，那種新鮮感、刺激感，很快就戰勝了她的理智，決定放棄艾克索。

我特喜歡電影中段一章描寫茱莉早上醒來，全世界時間停止，她於是奮不顧身跑去尋找艾文，二人共度一段奇妙且美好的一天。雖不盡了解編導如此呈現的用意，但那超現實且奇幻的手法，成功營造出極度浪漫的氛圍，是全片其中一場最棒的戲。

接近結尾時，茱莉終將迎來之前所做選擇的“回報”。艾克索罹患不治之症，帶給她不小衝擊；本抗拒懷孕的她，竟意外懷了艾文的孩子，然而最終因故流產……如此戲劇性的發展，茱莉從而學會在這段難忘的而立之年歲人生中成長。電影在她看著已娶妻生子的艾文，泛起微感無奈，卻也釋懷的笑容下結束，留給觀眾自行沉思茱莉這樣起伏的人生歷練，其中的酸甜苦辣，後勁十足。

如前所述，我沒法對《世界上最爛的人》理解通透，興許是人生歷練未足，加之電影以女性視角呈現，這或許也造成我和電影核心價值及思想產生了距離；但無可否認，我非常喜歡這片，相信日後重溫時，得以領悟不同的趣味。

名偵探柯南：萬聖節的新娘

自一九九七年起，人氣漫畫《名偵探柯南》動畫劇場版，便以每年一部的方式推出，每年四月的上映期（其他國家則是五至七月），猶如柯南粉的年度團聚日。這形式除了二〇二〇年因疫情爆發中斷了一年，但隔年繼續，今年第廿五部劇場版《名偵探柯南：萬聖節的新娘》也順利如期登場。

我非《柯南》劇場版的死忠擁躉，除了看過本地光碟商發行的首十四、十五部合集DVD，其他都隨緣“邂逅”，包括這部《萬聖節的新娘》。我對《柯南》原著單行本既愛且恨，心情何其複雜矛盾，愛的是它緊湊的推理情節、撲朔迷離的案情設計，角色設定亦生動深刻；恨的則是錯失見好即收的時機，本該邏輯嚴謹的推理故事成了刻意延展而讓主角永遠長不大的冗贅科幻故事。既已認定其已不再注重邏輯，看劇場版時，也就不過於嚴守其中的合理性，當做看一場動作冒險加插些許推理元素的動畫即可。

說真的，若以推理故事的標準視之，《萬聖節的新娘》可是有一大堆為人詬病、無法說服人的情節，好比說安裝於一台平板內的炸彈，竟有如此強大威力；又如犯人如何獨自將引爆炸彈的兩種液態化學物注入百餘個萬聖節燈飾內，再把它們掛上好幾個街區沿路的柱子上？而最該說明卻忽略的，是犯人如何獲取或製造如此大量具有威脅性的化學物？這些都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編劇也沒給予解釋的打算，略過不提。

當然，《萬聖節的新娘》還是有值得讚賞的部分，尤其前十五、二十分鐘的戲，爆炸案頻頻發生，藉此將幾位與本故事相關要角串連起來，角色登場之餘，還營造出緊扣人心的懸念及戲劇張力。隨著情節推進，以倒敘手法描述安室透未潛入黑衣人組織臥底前，跟警校時期四位好友的舊時光，最是動人，甚有《無間道III終極無間》裡陳永仁、楊錦榮和沈澄三人結盟搗破警隊內部臥底，為任務、使命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的韻味。

總括而言，《名偵探柯南：萬聖節的新娘》純粹是一部粉絲向的作品，一般觀眾無需抱太大期望，會輕易被其中幾場緊張的動作戲，甚至是文戲（如柯南／新一和小蘭情感的牽繫，或是佐藤和高木二人“綵排”結婚典禮時的內心戲）所感動。還有阿笠博士每集必備的冷謎語，對不曉日語的觀眾而言，就算有翻譯，仍會不知其中的破解關鍵點在哪，而成了名副其實的冷笑話，這也是拜語言隔閡所賜。

捍衛戰士：獨行俠

一九八六年的《捍衛戰士》（Top Gun），是許多影迷心中的經典作，我自然耳聞其名，卻遲至二〇二〇年續作《捍衛戰士：獨行俠》（Top Gun: Maverick）釋出預告後，才在串流平台觀賞首集。唯無法理解好看之處，只覺沉悶無比，心想或許是時代隔閡而導致觀影心態對不上頻，不曉得欣賞。

“姍姍來遲”的《獨行俠》終於在後疫情之時上映，全球為之風靡，眼看網絡坊間幾乎零負評，票房也不斷飆升，更添加我對續作的好奇心，心想畢竟隨著時間推移，相信呈現手法肯定比首集更符合當代觀眾的觀影習慣，於是“不計前嫌”，購票入場……

《獨行俠》故事極簡，在此不必贅述，全片最大噱頭即是租用戰機真拍，真實呈現眾角色在空中高速飛行時“非演出”的面部表情，加上戰機呼嘯的引擎轟鳴，在視聽覺設施完備的電影院廳中，得以達到非一般的快感體驗。我尤其欣賞一幕：湯姆·克魯斯飾演的獨行俠，親自為學員和高階軍官示範自己定下的目標，而且時間更比原有的減少十五秒，增加難度，他在戰機內因不斷高速擺彎的生理重力反應，確實讓人大呼過癮。

這場戲同時讓我聯想到工作職場上的領導方式，管理層和下屬總存在著思想上的差異，領導不該只會紙上談兵地下命令，未完全理解目標是否可能達成，即要求下屬自行尋找方案去執行，要是下屬嘗試多次仍不果，內心的挫折又不被上司理解，肯定會產生抗拒心態；當然，下屬也該視之為一種成長、學習的歷程，盡己所能完成任務。《獨行俠》裡獨行俠的示範，用行動證明自己定下的目標並非天方夜譚，間接提升了學員們的求勝心及士氣。

然而，《獨行俠》給我的觀影快意，就此而已。我始終不懂欣賞其他精彩之處，比如為了守護已逝戰友呆頭鵝的後裔公雞的安全，心裡的虧欠及羈絆；跟摯友冰人唯一面對面的互動；訓練後生飛行員的過程；甚至本該是高潮的戰鬥戲，我都無法投入，未能完全感受角色當下的情緒。而電影最大的敗筆，是女主角（或女配角）珍妮佛·康納莉飾演的潘妮，形同虛設，就算抽掉也不影響劇情。莫非製片公司為了性別平等，除了讓觀眾驚歎克魯斯的駐顏有術，硬要置入一位同樣令人為其保養有方而稱羨的康納莉？

總括而言，《捍衛戰士：獨行俠》跟首集一樣，終究非我心中那杯茶。

情聖西哈諾

法國名劇《風流劍客》曾在一九九〇年改編為電影《大鼻子情聖》，今再改編成《情聖西哈諾》（Cyrano），戲裡幾曲悠揚悅耳的旋律，搭配絢麗的場景設計，帶領觀眾穿越至舊時代，感受這場淒美動人的愛情故事。

原著裡的主角西哈諾，是個能文能武的劍客，劍術精湛之餘，還能寫得一手好文章。他愛上了羅珊，卻自卑於本身天生的大鼻子，不敢對神女表露心跡；發現羅珊鐘情於別人，更自願代“情敵”書寫情書給羅珊，也趁機將內心裡的情感傳遞給心上人。《情聖西哈諾》基本上套用回這故事設定，只是將主角西哈諾的缺陷，從大鼻子改為侏儒，同樣對自身條件有著極大自卑感，為促成愛人心意，甘於無條件犧牲奉獻，淪為代寫情信的“工具人”。

前幾個月看了史蒂芬·史匹柏重拍影史經典歌舞片《西城故事》（West Side Story），故事是否浪漫見仁見智，但我覺得音樂少了些朗朗上口或輕易入耳的旋律（也是我對音樂鑒賞能力低）；相比之下，《情聖西哈諾》雖較少舞蹈，但配樂及幾首歌謠，旋律皆比前者吸引、動聽，配合角色當下的心境唱出來，直觸人心。尤其一場西哈諾和“情敵”克里斯汀躲在羅珊窗下牆角處，西哈諾代克里斯汀與羅珊一來一往傳唱情意的戲，確使人替西哈諾大感不值，也忿恨克里斯汀的投機，以及羅珊的愚昧。然而俗語有曰：愛情底下無對錯，大家都被愛沖昏了頭，何來局外人的理性？

我一直頗喜歡飾演羅珊的海莉·班奈特，從電影處女作《K歌情人》（Music and Lyrics），即被她雙眸所散發的魅力吸引，後來雖在大多電影中僅飾演配角，但她在《絕地7騎士》（The Magnificent Seven）、《私刑教育》（The Equalizer）、《神棄之地》（The Devil All the Time）等的演出，都為戲增分不少。然而，我確實不喜歡羅珊的個性，除了因對一見鐘情的克里斯汀蒙蔽了雙目，瞧不見、感受不到身邊的“小”幸福，還利用傾慕於己的貴族，將眾男人操弄於鼓掌間——沒錯，《情聖西哈諾》裡不僅有三角戀，而是四角戀，如此錯綜複雜的關係，也預見終將以悲劇收場。

知道飾演西哈諾的彼得·汀克萊傑，乃因《X戰警：未來昔日》（X-Men: Days of Future Past），這部超級英雄電影中，他是致使未來變種人走向滅絕之路的關鍵人物，然而在角色多、特效也多的作品裡，完全掩蓋了其鋒芒；《情聖西哈諾》基本上都由他負責推進故事情節，觀眾自然能聚焦於他的演技，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一句充滿詩意的話語、一首意境淒美的歌曲，像是把他的情感完全釋放出來，而當羅珊後知後覺他的情意，西哈諾的生命之火也已燃盡。看戲至此，我內心亦難得地惆悵、唏噓。

總括而言，《情聖西哈諾》比預想中的精彩，雖然戲裡對愛情的描述，以現代審美觀、道德觀來看，會有點神化、過時，惹人嗤笑，但這種古舊時代的淒美浪漫，也是讓人短暫逃避殘酷現實的解藥，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