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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9月24日 星期四

72小時前哨救援

 


今年重溫了一些老戰爭片,如描述兄弟情的韓國經典《太極旗生死兄弟》、人類角色與坦克車“相愛相擁”的《怒火特攻隊》(Fury)、異常失落絕望的《決戰最前線》(Journey’s End)等,也有緣觀賞如《決戰中途島》(Midway)、《兔嘲男孩》(Jojo Rabbit)、《1917》等近期的作品,有的精彩絕倫,有的使人瞌睡連連,人家在戰場上神經緊繃以命相搏,劇作家或導演卻以此為測驗觀眾耐力,有夠過分。

最近又看了一部戰爭片《72小時前哨救援》(The Outpost),可說是集沉悶與刺激慘烈於一身之作——前半部為向觀眾介紹眾多登場人物,剪輯困難,導致電影節奏卡卡、一段段的;後半部則因一場超過半小時的槍戰戲,刺激得讓人目不轉瞬,得以將電影前半部的鬱積宣洩出來。

72小時前哨救援》乃依據CNN著名記者傑克·塔沛針對該事件的採訪著作The Outpost: An Untold Story of American Valor改編,敘述美軍在距巴基斯坦國界不遠的阿富汗境內,設立了一前哨基地,原是要讓當地人參與社區發展,卻不時受到塔利班恐怖份子的威脅,在三面環山的劣勢下,美軍好不容易與當地居民長老談妥合作條件,然而軍官卻在一次無謂的任務中意外身亡;接任的軍官,有的因敵襲死亡,有的不得人心,最終美國決定撤除該基地,就在大家準備撤離時,塔利班展開突襲,駐守當地又短暫被孤立的五十餘位美軍,必須以寡敵眾,抵抗四百多名敵軍。

如前所述,電影前半部為介紹多位角色,電影段落銜接不流暢,致使悶場連連;加上軍人總愛戴軍帽,稍微臉盲的觀眾,肯定難認清誰打誰(這是戰爭電影的通病)。觀眾努力認臉之餘,還得揣測電影的要點——如我智商不足者,要很之後才明瞭美軍為何愚蠢到在這種劣地設立前哨基地的用意。加上其中主要吸引力演員奧蘭多·布魯很快即領便當——領得真的很突兀——讓我為此猶豫了一下,考慮是否乾脆放棄繼續觀賞。



相信編導和剪輯師也明白電影避無可避的缺點,於是以軍官之名作為段落區分,敘述每一位軍官在任期間發生的重要事件,間接盡可能地交待所有士兵個性,看著他們凜遵上級指示,縱使知道指令可能會致自己犧牲,仍義無反顧地執行,對他們的職業操守,既覺可憐又感敬畏,畢竟身不由己,盡忠職守、為國捐軀、死而後已是士兵之責。

真正見到導演與剪輯功力的,是後半部那場超強的戰役。鏡頭跟拍每一個/組士兵,透過其視角,觀眾有種身處於前線的錯覺,得以感受最真實、最驚心動魄的槍戰,直如第一與第三人稱視角不斷替換的電玩。這場戲無論是分鏡,或演員整體的跑位,還有爆破等技術安排等,絕非簡單任務,可以想見幕前幕後工作人員事前的籌備綵排,都成功幻化為一幕幕觸動人心、撩人心弦的場景。戰爭異常混亂亂,然而我感覺這場槍戰比前半部的鋪陳戲有條不紊,至少能分辨出陣亡者與奮勇殺敵者,也許熬過前半部的同時,已不經意地與這些士兵產生絲毫感情了。

總括而言,《72小時前哨救援》算是能藉英雄主義激起觀眾正面情緒的電影,雖有多人陣亡,結尾仍振奮人心,可以推薦給好此道者——如是為了奧蘭多·布魯而來,則可避之。



2020年9月17日 星期四

Bill & Ted Face the Music

 


因疫情關係,以往熱鬧非凡的好萊塢夏季檔,今年只得諾蘭《天能》(Tenet)和迪士尼真人版《花木蘭》(Mulan)姍姍來遲——較早前期待值頗高的南韓商業大片《屍速列車:感染半島》雷聲大雨點小——然而也正因為量缺,一些較少人留意的“次級”電影反能搶到漂亮的時間場次,這些大多為小成本的製作,並不見得有多爛,所謂期盼越少,驚喜則越多。Bill & Ted Face the Music可以說是這樣的例子。

Bill & Ted Face the Music是由基努·李維和艾利克斯·溫特距系列續集Bill & Ted Bogus Journey廿九年後,再次重聚推出的系列第三集。我沒看過首集Bill & Ted’s Excellent Adventure,也找不到續集來觀賞,瞧在基努·李維的份上直衝第三集,雖於兩位主角和他們妻子之間的關係少了一份理解,但整體故事簡單易明,縱使同樣是時空旅行,絕沒《天能》那般錯綜複雜,適合闔家觀賞。

Bill & Ted Face the Music給我的感覺,只能用“顛覆”形容。無論是呈現手法、演員演繹方式,或是對白和笑梗,都像是上幾個年代流行一時的感覺,與現今的潮流,直有天淵之別。起先我對戲中角色的反應,尤其基努·李維飾演的泰德,會先複述比爾的話語,才說出自己的想法,反應慢半拍,有點不耐,後來明白了,這就是那年代表現Bromance的方式。還有電影片名提及“音樂”,整齣戲也在探討音樂,兩位唱作人必須創作出一首凝聚全人類的勁爆歌曲,挽救地球免於末日,由始至終我都在等待那首“嚇死人不償命”的歌曲(最好還是基努·李維親自獻唱),最後卻只有前奏還可以,直接一百八十度反轉了我的期待。



撇開這些不談,電影其實不難看,如果看倌能接受那種過時卻又歷久彌新的笑梗——就像周星馳電影——還會看得特別開心。尤其那個不斷穿梭時空追殺兩位主人翁的機器人,總是欠缺臨門一腳,不僅讓二人順利逃脫,還成了枉殺無辜的兇手,是兩位百變造型的主角以外,笑點最高的角色設計。

至於這兩位相好分別由薩馬拉·薇文和布麗姬·倫迪—佩恩飾演的女兒,怪雞的個性與前衛的造型打扮,也為Bill & Ted Face the Music添加許多笑果,原本作為配角的二人,最終卻飛天遁地招募各時代的音樂人,成了舉重若輕的關鍵角色,若此系列得以持續發展下去,這兩位後裔將會是繼承她們父親奇遇人生的不二人選。

在如今日益被好萊塢高超的CGI技術填飽眼球的觀眾來說,Bill & Ted Face the Music或許非常不合時宜,甚至不是一齣好戲,然而也因為它的質樸、簡單,能給觀眾帶來最直接的震撼——電影就像一面鏡子,你心若何,看的就是自身的反映。



2020年9月10日 星期四

天能

 


近年來作品最具話題性、最讓觀眾引頸期盼的導演克里斯多福·諾蘭,無懼疫情對電影業造成的一片災況(縱使比預定上映日期延誤了近兩個月),選擇大膽上映新作《天能》(Tenet),截至目前的票房雖不比正常情況下耀眼,卻也為久無重量級電影上映的市場注入一劑強心針;燒腦的劇情也在影迷間帶來一股久違的線上及線下熱議,暫時轉移了大眾面對疫情多時的苦悶。

《天能》屬於諜報片,只是編導諾蘭為了使之與其他同類型電影不同,於是加入了本身經常涉獵的“時間穿越”元素。“時間穿越”已不新鮮,如去年的賣座電影《復仇者聯盟:終局之戰》(Avengers: Endgame),同樣是“回到過去”拯救世界;近期上映的基努·李維新作Bill & Ted Face the Music亦大玩穿越時空救己救世界。《天能》裡“回到過去”的設定,與其他同類型電影的設定原理相同,方式卻截然不同,加上“已經發生的就已經發生”定律,這幾點微妙的與眾不同,即引起坊間話題不斷,也只有諾蘭有此魅力。

此片上映已有一段時日,片中燒腦的時間及物理定律的梳理,有不少網友透過文字或視頻解析,在此就不贅述。此文聚焦於筆者對戲中四位要角——主角、主角朋友尼爾、反派薩托和女主角凱特的個人觀感。當然,會有嚴重劇透,看倌請慎閱讀。

首先來說凱特。嫁入豪門,相信是不少女生夢寐以求的心願,然而《天能》中的凱特,嫁了給富商薩托,結果生活並沒有我們想像中的美好——她備受身心靈上的折磨。身為名畫鑒賞師的凱特,因為一個不知是刻意或無意的誤判,使她境況越發不堪。薩托大可休了她,然而他偏不要,反而藉此要挾她,精神虐待她,要她主動永遠不見兒子,否則只能在家中遭受他如此惡劣的對待。凱特亦可一走了之,卻因對孩子的愛意與羈絆,隱忍下來。戲中,她三番兩次欲弒丈夫,一次在帆船上已得手,卻被身有要務的主角搞破壞,救了薩托一命,可想而知,凱特的精神壓力更甚以往。後來一次是在時間逆轉機前,凱特取出主角提供以自衛的手槍對著薩托,然而看透人性的薩托,從凱特眼中沒發現能引起殺意的怒火,再次予以凱特身心靈重擊。有了兩次“前戲”,凱特終於因薩托在其腹部留下的永久傷疤(不能再穿比基尼了),化身復仇女神,用薩托曾擊破她心靈的話語回敬眼前的男人,終結他的生命。世界會否末日已次於本身心靈獲得自由的重要,縱使末日降臨,也先得逃離這惡魔的掌控。凱特扣下扳機那一刻,是整部電影其中一場至關重要的感情宣洩高潮戲,也是凱特身上散發出來偉大的女性主義意識。



至於富豪薩托,雖是惡人一位,然而也有可憐的成長背景。為了活著,他選擇前往核輻射場地,做其他人不敢做的高危工作,胼手砥足埋頭苦幹,加上後來的際遇,終於踏上致富之路。然而一路走來,可謂千辛萬苦,還有未來人以逆向時間的金條作為回酬,委託他執行毀滅世界的任務,他揹在肩上的重擔也非常人所能承受。薩托極度自負,也不能承受失敗,身懷重任的他,得知自己罹患不治之症,時日無多,欲回到最近與妻子仍感覺到彼此愛意的時候(雖然二人關係極度疏遠,也曾有相愛的甜美時刻),藉此結束地球的運轉。他不時對妻子惡言相向、拳打腳踢,乃是妒意作祟及不願接受自己失敗的表現——自己沒法得到的佳人,絕不願捨棄讓於他人。當然,很多電影的反派設定都是有錢卻無甚腦筋的蠢蛋,薩托則不然,他有錢有智慧,而且還掌控著至少兩台的跨越世代科技的時間逆轉機,供他隨意“順流逆流”,做不好的東西可以有take two,自然成為舉足輕重的人物。然而人算不如天(能)算,最終他以為自己在高速公路追逐戰後殺了凱特,回到關鍵14日的遊艇上,與“歷史凱特”共度人生最後光景,萬萬想不到凱特成功存活下來,回來報復。我一直留意薩托知道自己大勢已去之際,眼神中除了不可置信,是否還流露出一絲暖意,心中是否仍存有絲毫良善,結果沒有,他死有餘辜。

相信《天能》最令觀眾印象深刻的,除了惹人頭暈目眩的時間穿越設定,非羅伯·派汀森飾演的尼爾莫屬。諾蘭很愛在作品中留下重重懸念,直至末尾才甘願揭曉(或乾脆不揭曉)。《天能》也一樣,觀眾不到最後一分鐘,都不會知道電影序幕和在最終的混戰中,二次拯救主角一命的神秘蒙面客是誰,當答案“爆”出來時(筆者當下的感覺,只能以“爆”形容之),真會直接愛上尼爾。他是多次穿梭時空的未來人,而且知道如此頻密來回,最重要的除了記性要好——要清楚另一時空的自己出現在哪處,絕不能碰觸——還得對已知的訊息守口如瓶,否則很大可能影響各關鍵角色的自由意志,剪接影響整個規模恢宏的行動。他是未來的主角招募的“天能”組織成員,電影敘述的故事中,他是對仍不知未來發展的主角的導師,是主角值得信賴的夥伴,亦是對主角衷心耿耿的助理。明明知道自己終將身陷險境(我覺得他還不完全肯定自己會犧牲,畢竟他沒看見自己替主角開鎖擋子彈),仍義無反顧地踏上他的命運之途。片末時,尼爾和主角在直升機前幾次三番的問答,都將尼爾這角色的個人魅力與side kick光環發揮得極致。題外話:筆者原本對羅伯·派汀森沒任何感覺,也不看好他在新蝙蝠俠的表現,然而看他在《天能》中幾場西裝筆挺假裝富豪的戲,似乎瞧見了布魯斯·韋恩,《天能》成了新蝙蝠俠的先行者,替新任蝙蝠俠在觀眾心中預留了位置。



至於電影不具名的主角,筆者覺得編導設計得如此玩味,用意是給觀眾帶來一種激勵。因為無名,觀眾更能把自己代入其中。他在片中大多時候處於被動、不知頭不知尾的境況,就跟每個觀眾對自己未來有點迷茫的情形相似。而且缺少主角光環——都被尼爾搶去了——現實中的你我,雖是各自的主角,然而不也一樣缺乏主角光環的加持?戲裡的主角就在一幕幕、一場場的戲中勇往直前,打拼出自己的未來,編導利用這角色,鼓舞觀眾,當完成一個目的時,再回想(戲裡的主角利用時間逆轉機時空倒流)曾經的苦不堪言、不畏艱辛的堅持,在那過程還可以認識到像尼爾這般的貴人,能遇到凱特那樣的“高”人;碰上薩托這類絆腳石,也當勇敢面對,努力克服。在《天能》極度燒腦的劇情下,筆者如此詮釋編導透過主角帶給觀眾的浪漫且溫馨的訊息。

從整體來看,《天能》並不能算是諾蘭最好的作品——全片訊息過於龐雜之餘,少了一些讓觀眾消化的緩衝段,看得很累很痛苦。然而,一部電影最重要的,是說好故事,而故事的基礎,就是角色。這方面諾蘭是得心應手,處理得當,以上所提四位角色,完整了《天能》這塊大拼圖,單就這點,筆者已相當滿意。



2020年9月3日 星期四

婚姻大崩壞

 


市面上的愛情電影,不是冤家變情人的喜劇,就是賣苦情賺人熱淚的悲劇,且常做常有,畢竟大多觀眾就是能接受這類經過誇飾的電影,從中感受五味雜陳的戀愛滋味。至於敘述夫妻之間經營關係的電影,要是表現得很真實,則易惹人反感——現實已經如此,你竟給我苦上加苦!

《婚姻大崩壞》(Downhill)就是如此嚴肅的電影。它敘述史丹頓一家四口到滑雪勝地旅行,兩夫妻差點不歡而散,而夫妻倆都相互指責,導致本該和樂融融的一趟歐洲之旅,變成一個家庭的分裂危機。

我相信,《婚姻大崩壞》不只考驗電影中的夫妻關係,若是情侶一同觀賞,也會是二人情感上的大考驗,皆因戲中的描繪真的太真實。丈夫彼得全程只顧自己爽、手機不離手、自行決定當日行程、未知會妻子就邀朋友來留宿,此等行徑,連身為男人的我,也覺過分,妻子怒火爆發自是預料中事。彼得在片中缺點處處,仍可看在他性格憨厚上而勉強原諒,但最不可饒恕的是,當一家人在餐廳遇上雪崩,他竟不顧妻兒杵在座位上手足無措,自行抓了手機逃竄,後來雖是有驚無險,然而他回到座位一副無所事事的樣子,令人感到噁心——他可以逃,但幹嘛抓著手機走!

俗稱“你做初一我做十五”,妻子比莉對彼得的態度終於忍無可忍嗆聲大罵,要求隔日獨自去滑雪自行冷靜,在旅館門口遇見經營個性豪邁且開放的旅館負責人,她感受到比莉所受委屈,遂安排了一位猛男夥同比莉搭檔滑雪,二人在一休憩木屋休息期間,差點乾柴勾動烈火,好在比莉仍維持理性,懂得懸崖勒馬,才避免往後不堪設想的悲劇。


比莉的自持,讓此片的道德天秤,完全偏向女性。有一幕兩夫妻與彼得邀來的友人(一對情侶)在客廳閒聊時,比莉忍不住埋怨丈夫在雪崩時的懦弱行為,彼得卻為自己辯解,男性友人選擇替彼得說話,此舉亦遭伴侶的白眼,雙方為同性捍衛,場面一度僵持不下——女性最懂女性,相信大多男性也對比莉產生認同感。

如此嚴肅的主題,電影邀得兩位喜劇演員——威爾·法洛和茱莉亞·路易斯—德瑞福斯飾演兩夫妻,試圖透過二人的喜劇細胞,製造些許歡樂,不讓電影太沉重。然而,以我個人的觀感,看著《婚姻大崩壞》貌合神離的夫妻倆,雖非以悲劇收場,卻心有戚戚焉,導致看得有點痛苦,也不可能重看。

如果編導的原意是要讓觀眾思考,童話故事結束以後,王子與公主從此過著什麼樣的婚姻生活,那他們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