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無明

才剛看粉開心的余文樂不久（《春嬌救志明》），就迎來這部不是很開心的《一念無明》，但只要是余文樂，還是會刻意捧場，也盡興而歸……說“盡興”，似乎不恰當，畢竟這電影的格調還蠻嚴肅，甚至是沉重的。

這是一則關於躁鬱症患者的故事。敘述阿東（余文樂飾）從精神病院出院之後，投靠父親大海（曾志偉飾），兩人在一個公寓單位內，與其他租客共同生活。阿東因某刑事案件被診斷為患有躁鬱症而進入精神病院，出院後大家都對他感到懼怕，包括從小就拋棄他的父親。他嘗試過回他人眼中“正常”的生活，包括嘗試找工作、尋回未婚妻、找舊朋友……結果大家都把他當病人看待，讓他難以痊癒，或已經好了的病征都再次被激發出來。

我看著看著，似乎感同身受，整套戲下來，在座位上一直強壓抑著怒火。尤其看到阿東的未婚妻攜他前往教會，在教友面前分享阿東帶給她的傷害，並憑藉信仰（及上帝），她得以堅持至今，還原宥阿東；接下來牧師登台，懇切地要求眾教友一起祈禱，欲集眾人之力驅走阿東內心的惡魔……哇靠，此等“善舉”，簡直火上澆油，沒病都變有病。

還有另一幕，也讓我同樣感同身受。那是阿東出席朋友的喜宴——他一出現，大家就私下說他的是非——他是被冷落的，沒人惹他。當新人致辭時，台下客人都不將台上的主人／主角當一回事，自顧自地大聲嚷嚷，這讓我回憶起過去曾參與的喜宴，當日的主角看似一對新人，實則不是，他們淪為雙方父母或長輩用以炫耀的棋子，真是悲戚……回來電影，當阿東看不慣賓客的無理而上台打斷主人的獻詞開罵時，主人卻將他的好意當驢肝肺，請他離開。這幕，我真是欲哭無淚——連最基本的尊重都不曉，主人家更是非不分，有病的到底是阿東，還是“正常”的一群？

當然，電影也有讓人感動、肅然起敬的角色，這些人至少不會給阿東上標籤，把他當做正常人那樣對待。好比隔壁房的小租客，雖然母親強烈阻止他跟阿東往來，可他還是有guts違抗母命，跟阿東癲在一起在天台栽培植物（雖然也沒能維持多久……）。

至於兩父子的關係，也從一開始的裂口，演化成戲末的和好。大海在阿東還小時，就離開了家人，留下妻子（金燕玲飾）獨自撫養兩個兒子。小兒子整部電影完全沒出過面，只聞其聲，對父親及哥哥的遭遇，以“忙，無法回家”應對。母親病危時，阿東扛下這份責任，就連未婚妻也看不過眼，跟阿東大吵一架後離開；母親在神志不清時，也對阿東無理取鬧，把他罵的狗血淋頭。這情況下，一位孝子的精神有多緊繃，壓力有多沉重，常人絕沒法想像；而他某日帶著母親走進浴室，發生了造成他在精神病院待了一年的事情，到底是什麼，也只有他本身知道……大海跟阿東，性格南轅北轍，前者是面對諸事先想著逃避的人，直至這兒子出院，才心不甘情不願地收留他，嘗試藉以彌補自身過去的錯誤。

末尾，父子倆攜手從天台邊緣前往湖邊，阿東的一句“回家吧”，引人深思——他們好像真的無家可歸，還是有家，卻歸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