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一個問題:律師能不能拿槍?這問題聽起來是不是有點蠢?若把它放在一部諜戰劇裡,你又是否認為,這是基本配備?我不熟悉律法,但以我有限的common
sense,律師是不會配置槍的。
九年前報讀商業電影編劇課,課堂上老師出題,要同學分組用警察、律師和另一個制服職業(第三個職業我忘了是啥)為主角,寫一個有頭有尾的劇本。抽中律師的組別,創作了一篇律師的冒險故事。課堂呈現後,老師對這小組點評的其中一句話,我印象深刻:“律師不該拿槍。”
多年過去,我早把那堂課內容拋諸腦後,直到隨手點開Netflix影集《黑函情報戰》(The Recruit),瞬間被吸引進去,難以自拔!這名叫歐文的菜鳥律師,卷入中情局及其他各國情報單位的勾心鬥角,成為生死未卜的棋子,被迫拿槍自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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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文是初入中情局的菜鳥律師,還沒摸熟工作環境,即收到一封灰色信函——一名被關在囹圄中的線人要求談判,免除罪刑,否則曝出威脅整個機構的大秘密。歐文本該是坐在辦公室裡審查合約、分析法律條文的文職人員,也許急於立下功績,也許是責任心使然,要求上級允許讓自己跟進此案,結果輾轉之下卻去到戰場,面對槍林彈雨、酷刑拷問,還陷入一場錯綜複雜的國際政治紛爭的暴風圈。
影集第一集起,就像一場高速列車的瘋狂旅程。歐文每化解一個危機,轉眼即掉入另一個更深的泥淖。他的生活徹底攪亂,連帶身邊人也受池魚之殃——同事對他避之唯恐不及,上司對他既愛且恨——愛他的辦事能力;恨他總帶麻煩——有者甚至動了殺機,想永久把他除掉。這部劇迷人之處,在於它不單只是諜報動作,還描繪了寫實的人性修羅場。
這鱷魚潭裡,沒有明確的盟友或敵人,一切利益為先,大局為重,今天的敵人可能是明日的友伴,今天的朋友也隨時推你入火坑,藉你擋子彈。撤掉手槍及爆破,換成文書、業績、會議室裡的明爭暗鬥,不就是現實生活中的職場縮影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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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文不是典型的諜戰片英雄。他並非那種超級菁英特工,不是什麽戰略大師、神槍手、情報高手,他只是個年輕的律師,滿腦子法規、訴訟和協議。他加入中情局,心想這只不過是穩定的政府工作,沒想到迎接他的,會是充滿暗殺、黑幕和背叛的“花花”世界。
更糟的是,他還自帶倒霉體質,災星附身,像被不幸纏上的磁石(令我想起伊坂幸太郎筆下的殺手,綽號“瓢蟲”的七尾;有改編成電影《子彈列車·Bullet
Train》)。正是這種設定,這角色分外有趣。我們見慣無所不能、身手俐落、意志堅強、倜儻風流、警惡懲奸的超級特務;歐文則是另一種面貌,他不完美,他會出錯,會因自己的無知搞得焦頭爛額。他沒有經典英雄那樣自帶光環,只像個普通人,這是《黑函情報戰》最吸引我的——它讓觀眾看到一個平凡人,在逆境中掙扎、絕境求存的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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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文之所以能在這龍潭虎穴生存(雖然狼狽異常),關鍵是他的急智、辯才、隨機應變的能力,讓他一次次死裡逃生。如果你看過HBO影集《企鵝人》(The Penguin),可以發現主角奧茲也有類似的特質——同樣聰明機敏、同樣能言善辯、同樣命大。不同的是,奧茲是徹頭徹尾的惡貫滿盈,而歐文有道德底線,有良心。
在充滿背叛的世界,歐文的“善”幾乎成為他的負累。他畢竟只是個律師,不是冷酷無情的殺手,沒法跟那些特工一樣,把情感拋在一邊,取人性命絕不手軟。正是這點,讓他成為觀眾最能共情的角色——他代表的是我們每一個普通人,為生計被迫進入殘酷世界,卻仍想保有自我的那份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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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這部劇(目前第一季八集、第二季六集,故事告一段落,但未宣布劇終),回想九年前編劇課上老師提出的:“律師不該拿槍。”
現實中,律師的戰場是在法庭;《黑函情報戰》裡,歐文有被迫拿槍之時,但皆非出於自願主動,而是為了自衛,他必須拿。亦有幾幕他在扭打纏鬥中“誤殺”敵人,兇器也不一定是槍,每次殺人後,他都像日後會患上PTSD,那殺人畫面永久存留在腦海,揮之不去的樣子。我只能說,他敬業樂業,身處於吃人的世界,他學著用自己的方式,極盡所能地活下去。
所以,律師到底該不該拿槍?